很早以前，张家父母二人和四个子女是如此和睦 张益敏 供图

　　西部新闻网讯 在张适忱“非法经营”的水厂，生物检测池养的鱼是用来检测水质的，一些外来人员却在钓鱼。

　　姐弟4人以及父亲共同创业的自来水厂，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围绕着这家水厂，5人先后注册了5家公司，但是有4家公司先后被工商局或法院撤销。

　　同时，一家人陷入无尽的纠纷中。大姐夫妇为了抢夺水厂总共20余人被逮捕，羁押300余天；二姐收取数十万元水费后神秘失踪近十年；小弟两次为了抢夺水厂被行政拘留。最令人担忧的是，为一所高校3万多师生及当地群众在内共4万多人供水的这家水厂，目前仍属于“非法经营”状态。

　　64岁的张益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带着丈夫从海南回到了西安。

　　她说，本来想和丈夫一起帮助自己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以及老父亲，可没想到，一家人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自来水厂，因为利益分配最终闹得亲人反目，甚至给自己和丈夫带来了牢狱之灾。而弟弟张适忱在两次被行政拘留后，又可能涉嫌非法经营面临追究刑责。

　　在这个家族的水厂之争背后，作为主要的用户，有一所高校3万师生，在用水上也是提心吊胆。

　　一家人为未来打拼只想把事情做成

　　时间回到1999年，西安人张益敏和丈夫杜天民当时都在海南工作。张益敏是一家酒店的中层干部，杜天民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兼总工程师，经济条件优越。二人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在上海工作。

　　杜天民毕业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是环境工程系给排水专业。有一次夫妻二人得知一个消息，老家西安市长安县（今长安区）有一个招商项目：太乙宫街道办饮水工程。

　　夫妻二人回家实际考察了一番：太乙宫街道办位于风景名胜翠华山脚下，依山傍水，但居民却为喝水发愁。作为给排水专家的杜天民发现，只需一定的技术，就可以将山上太峪河的水引下来，而且投资不是很大。杜天民还没有决定是否搞这个项目，张益敏却很愿意，“回老家带着妹妹弟弟一起干吧，他们需要我们拉一把”。

　　2014年4月22日，坐在记者面前的张益敏回忆起当初一幕。她说，母亲去世时曾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弟弟和妹妹们当时都没有较好的工作，有的已经下岗，而且3人先后离婚了。我们总不能经常给他们接济吧，应该带他们闯一条路”，张益敏认为这是她当初建水厂的初衷，也是一个让她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1999年冬天，工程开工了。杜天民有时候是管道工、有时候是电气焊工，晚上甚至开着面包车去市内拉管材。

　　杜天民和张益敏的女儿杜笑漫现在依然记得，“当时我姨和我舅那么有干劲，而且很团结。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大家说说笑笑的，为家族的未来前景打拼”。

　　张益敏也很怀念创业的时光，姐弟4人加上老父亲，一家人团结和睦，一心只想把事情做成。

　　水厂效益不错全家人人持股

　　杜天民依然记得2000年时太乙宫街道上的情况，小镇上只有一个水龙头，只有每天11点钟放水，住户们不得不早早地排队接水。

　　杜天民说，太乙宫街道办辖区属于“洪积扇地貌”，也就是说，这种地质存不住水，只要一下雨，水就会向下游流失。当地政府也为这个水厂大开绿灯，召集镇上各职能部门开会，全力配合。当年水厂开工，租地10亩，租期30年。

　　杜天民的规划是：利用自然落差，加上一些简单技术，合理和巧妙地将山上太峪河水引下来。

　　杜天民回忆，当时当地最大的用水单位西安翻译学院，也最着急，希望能在第二年新生入学前将水引进来。“厕所的粪便都堆起来没水冲，哪怕能引入泥水，只要能用都可以”，这家当时正在扩张的民办高校，对水的需求已到了燃眉之急。

　　杜天民直至现在都很感激丁祖诒，“丁院长给我们预付了自来水的钱，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引水进校园”。2000年7月，一期饮水工程基本竣工，自来水顺利地引进了西安翻译学院。在自来水引进学院两三天时间，学校就一次性给了水厂25万元。当时双方约定的全年水费是65万元。

　　2001年，太乙街道市政管道开始供水。也就是说，除过附近农村外，西安翻译学院、街道上的政府部门以及其他街道居民，都饮用上了自来水。

　　而且这个自来水是经过沉淀、澄清以及过滤消毒的，并达到各项指标要求。

　　随着西安翻译学院学生不断地增加，以及太乙宫城镇化的进程，水厂收益逐年增长，从几十万到上百万元。

　　这个家族企业也开始考虑到完善公司的手续。2004年在陕西省工商局注册陕西翠华制水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翠华公司），水厂资产评估330万元。同时家庭开会决定，杜天民和张益敏各24%的股份；父亲和两个妹妹各15%的股份；最小的弟弟张适忱占有7%的股份。

　　就在公司的营业执照还没有下来的时候，一张传票让大家惊呆了。

    　股东内斗各自注册公司先后被撤销

　　2004年8月份，这家欣欣向荣的水厂突然收到法院的传票。

　　一家叫做陕西太乙自来水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太乙公司）的企业突然将这家人告到法院，对方要求杜天民的家族成员全部搬出自来水水源地。而此时，杜天民家族公司的营业执照还没下来。

　　开庭的时候张益敏才知道，太乙公司是自己的大妹张益静和一个叫于春生的人注册的。与此同时，张益敏作为法定代表人，她和丈夫、两个妹妹、父亲和弟弟6人作为股东的翠华公司的营业执照也下来了。就在诉讼中，太乙公司神秘自动撤诉。随后2005年6月，陕西省工商局以虚假的《卫生许可证》为由，撤销了太乙公司。

　　张益敏这时还发现，太乙公司伪造了《卫生许可证》和《取水许可证》后，已经抢先一步领取了营业执照，并领走部分水厂收益。

　　西安翻译学院在2004年8月9日一份证明中提到，“2005年度陕西太乙自来水有限公司从我院取走水费共计45万元”。

　　太乙公司虽然被工商部门撤销不复存在，但围绕水厂的内斗却仍在持续。张益敏没有想到，大妹张益静随后向省工商局申请撤销翠华公司，原因是张益静作为股东，没有在一些注册登记材料上签字，她的名字是父亲张凤洲所签，但她不认可父亲代她签字。

　　2005年，陕西省工商局做出第5号处罚决定书，撤销了翠华公司的登记，自此，水厂还在运作，但该家族先后成立的两个公司都被撤销了。随后至今，张益静不知去向，再未与家人联系。

　　张益敏说，此时的她万念俱灰，自己和丈夫回西安，本想做点事帮帮自己的亲人，没想到既折财又伤感情，两头都落空。

　　成立新公司再次被申请注销

　　2008年12月份，排除原股东张益静后，全家人再次开会，按照《公司法》进行公司注销清算。2009年4月，陕西森林制水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森林公司）正式成立。张益敏、张凤洲、二妹张益荣和弟弟张适忱各占25%的股份。

　　张益敏说，此间由于自己的父亲在公司当会计，弟弟是出纳，公司进账多少、出账多少她全然不知道。为了规范管理，摆脱家族式企业弊端，张益敏开始从社会上聘请人员担任公司的财务工作。但她的这个动作引发了新的矛盾。

　　2010年，父亲张凤洲向陕西省工商局提出申请，以登记中一份资料的代理签名不是自己本人所签为由，要求工商局撤销刚成立的森林公司。

　　“根据当时的资料，里面所有重要签名都是张凤洲所签，唯一委托张益敏、张益荣、张适忱三个子女去办工商注册手续的签名不是张凤洲所签，张凤洲以此为由要求撤销登记”，张益敏的律师告诉华商报记者。

　　张益敏解释说，记得当时天下着雨，考虑到父亲年纪大了，所以就没有让父亲亲自前往，谁知因此导致老父亲向工商部门提出撤销登记。

　　陕西省工商局调查认为该签字“不影响注册登记”，拒绝了这位老人的申请。但老人不接受这样的结果，随后将省工商局起诉到西安市未央区人民法院。

　　随后，未央区人民法院判决，撤销了森林公司的登记。张益敏认为，是自己为了企业能摆脱家族式管理，大胆用招聘来的外人管理财务得罪了父亲。

　　2014年4月22日，张益敏面对记者，说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再流了。“注册一个公司容易吗？跑各种手续，看多少人的脸色，有时候一个手续要跑很多次，没想到这样就让自己的亲人，以各种理由将两个公司都给申请注销了”。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暗战发展到明斗互相将对方赶出水厂

　　张益敏打算再次进行注销清算。随后她和丈夫以及二妹、二妹夫共同决定，以父亲和弟弟管理财务期间，100多万元不能说明去向为由，以邮寄方式告知，新的公司将不再有他们的股权。

　　自此，双方的斗争从暗战发展到明斗。

　　2010年2月25日，原股东张适忱带领数人来到水厂，强行清理水厂工作人员，姐姐张益敏等人被赶了出来。报警后，张适忱被公安机关处理。公安长安分局【2010】年第40号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警方以扰乱企业单位秩序为由，对张适忱行政拘留10天。

　　几个月后的2011年，陕西林泉供水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林泉公司）正式成立，水厂继续经营。法定代表人为杜天民，股东为他和二妹夫。

　　2012年1月，弟弟张适忱和父亲张凤洲及于春生3人，共同注册成立陕西太乙四皓自来水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四皓公司），张适忱为法定代表人。当年2月20日，张适忱带人再次进入水厂清理，将姐姐张益敏等再次赶出水厂。张益敏夫妇继续报警，但这回多次向公安、工商、卫生、政法委、水务局等部门反映，没有结果。

　　为了夺回水厂，2012年8月4日，张益敏在阎良雇用20余人以清淤为由进入水厂，将弟弟张适忱等人赶出水厂。

　　张益敏说，“害怕发生人员冲突，我们在行动以前，给当地公安、政法等部门送发通知，希望警方能到现场维护秩序，但不知为什么警方一直没有派人来”。

　　弟弟张适忱报警，公安长安分局出警后，认为张益敏等人的行为涉嫌寻衅滋事，随后将张益敏等26人刑事拘留。

　　2天后的8月6日，张适忱带人砸开门锁后进入水厂，将留守的二姐夫赶出水厂。后者报警，长安警方依据治安处罚法，给予张适忱5天的行政拘留。

　　从此，张适忱进入水厂一直到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冲突不断，但当地供水基本还能保证。实际在张益敏被羁押期间的2012年9月份，省工商局已经查实，四皓公司用“私刻村委会印章二枚，伪造土地证明和房屋证明（已移送省公安厅查处），虚假出资，抽逃出资（已移送省公安厅查处）等虚假登记材料骗领了《企业法人营业执照》”。

　　据此，2012年9月7日，陕西省工商局35号处罚决定书撤销了四皓公司的登记。记者到当地太乙宫派出所采访，了解为何同样强行进场，弟弟行政拘留，姐姐刑拘，该派出所负责人说，当时刑拘张益敏时，还不知道弟弟张适忱的公司已因虚假材料而被撤销。

　　水厂现状属“非法经营”却仍在供水

　　张益敏等人以清淤为名强行进厂的行为，只有一条看门狗死亡，没有一人伤亡，但后果超出预料。

　　在检察院批准逮捕后，2013年6月20日，西安市长安区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包括张益敏在内的21人犯寻衅滋事罪成立，但全部免予刑事处罚。

　　21人被羁押近11个月后被释放。张益敏等8人向西安市中院提出上诉。张益敏认为，寻衅滋事罪指的是在公共场所发生的违法行为，而她在自己的公司清理无关人员有什么错呢？西安市检察院作为公诉机关，也在开庭时称，“本案事实不清，建议二审法院撤销原判，发回原审法院重新审理”。

　　2013年12月19日，西安市中级法院未采纳检方上述意见的建议，“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目前，此案张益敏已经向陕西省高级法院提起申诉。

　　释放的张益敏为了夺回自己的水厂，开始了漫长的信访和诉讼。工商、公安、法院、水务、卫生、政法委……2年时间内，上述许多部门都作出书面结论，包括长安区工商局、卫生局、卫生监督所、水务局都认为，张适忱的经营属于非法，应当取缔，但是由谁取缔呢？

　　张益敏说，长安区工商局曾表示，“工商部门一定要将非法经营的案件送给公安，希望长安区警方能立案侦查”。4月23日，长安区工商局负责宣传的组织人事科科长强建军对记者说，经他了解，工商部门此前已经将案件移交公安长安分局经侦大队，但是经侦大队以证据不足为由退了回来。

　　强建军说，目前已经补充材料完毕，将会立刻送往警方。

　　长安区太乙宫街道办主任田亚军告诉记者：受兰州水污染事件影响，目前卫生部门对此处的水检测是每天一次，水的质量还是有保证的。田亚军说，虽然水务部门规定，在一定的范围内只能办理一家水厂，但鉴于该水厂现状，街办初步研究决定，会考虑再办一个供水机构。街办党工委书记周顺利说，也有人提出让政府接管水厂，但是人家手续齐全，政府又能如何接管呢？田亚军也很为难，这个非法经营要靠政府很多职能部门携同取缔，作为街道办又能如何处理呢？而且又不能立刻断水。

　　作为最新成立的林泉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杜天民最担心的是：剧毒“液氯”作为自来水杀菌用的必备化学品一直在使用，现在又是如何购买和监管的，一旦液氯泄漏，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他这个法定代表人跑不了。这两年水资源费等每年9万多元都是他在缴纳，而如今每年135万元的翻译学院水费却是别人在收，担着责任却没收益，这个日子何时是个头？

　　这家为4万多人供水的水厂太乱了

　　已经九旬高龄的张凤洲老人接受本报采访时说：张益敏和她丈夫杜天民不孝顺，而且私自转移账目，多年不给弟弟张适忱发工资，所以才导致目前这个结果。

　　在二妹张益荣眼里，父亲有点老糊涂了，没有大姐、大姐夫，就没有这个水厂。“大姐就像妈妈一样照顾着这个家，一家人应该有话好好说，别受外人挑拨”。

　　面对记者，水厂的实际控制者张适忱说，他也多次接到工商和其他部门的整改通知书，但是没有人让他停水关门，谁如果通知他停水，他就立刻关门。张适忱说不办水厂，这10亩地办农家乐可能更好。

　　张适忱手中的一份租赁合同显示，这块水源地是他和村委会签订租赁的，“虽然我没有营业执照，但是我有这块地呀”。而张益敏手上也有一份合同书，杜天民才是租地最早的人。双方都认为对方造假。

　　可是，长安区工商、税务、卫生部门都认定，法定代表人杜天民的公司所在地就是此处的水源地，而张适忱却没有一件政府职能部门的认定凭证。

　　张适忱说，他原来一直想将水厂交给政府，但是政府没人接收。他也想重新注册一个水厂，但是卫生部门不给他批《卫生许可证》，他还准备到纪检委告呢。

　　西安翻译学院后勤集团副总魏坦之多年来和这个家族企业的每个人都打过交道，他对此感慨颇深。

　　魏坦之对街办主任田亚军说，“谁手续齐全、有资质，就让谁来经营水厂，到底归属权归谁，让他们到法院去打官司，必须保证学校的用水安全。3万师生用一家没有资质的私人供水，我们提心吊胆呀，出事了谁负责？”

　　西安翻译学院后勤集团动力处处长郭泉华说，这家为当地4万多人供水的水厂太乱了，就像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